秧秧懊恼地抬头,看见章一牧正尖笑着蹒跚地跑过鸽群,很快乐地向她们跑来。几天的时间,已经让章一牧认为,秧秧和笛子是他可亲的姐姐。
“他。”笛子把手里的米粒撒完了,轻声说。
“真讨厌!”秧秧对这个贸然闯入的破坏者心怀不满。
小孩蹒跚着过来,脸上还保持着那样开心的样子,说:“秧秧姐姐!笛子姐姐!和我玩!”
秧秧冷眼看着面前的小孩,这个三岁大的孩子长得圆乎乎的可爱,最让人觉得惊奇的地方是,他的耳朵旁边有个小。秧秧抬眼一看,章一牧的保姆还在十几米之外,便带了点笑容说:“章一牧,怎么长了个小耳朵呢?”说了就笑。
章一牧一听这话就把笑容收了,嘴撇了撇,却并没有哭。
笛子是喜欢他的,就拉了他的手,却被他一下甩开了,狠狠地瞪了秧秧两眼就跑到保姆身边,拉着保姆要离开。那半天,他没有去找她们玩,却在以后的时间里,天天去秧秧家里,来了就要笛子和他一起,拉着秧秧讲故事。
秧秧把两个小不点儿带到阁楼去,躲在那里,读安徒生的童话,或是讲一些听来的吓人的鬼故事,再或者摘了院子里的指甲花,给三个人都染上红指甲。
而章一牧开始抱着幻想,希望自己是个玫瑰花精,长出了一对透明的翅膀,能在天黑了以后,到玫瑰花的花朵里那布置得很漂亮的玫瑰花房睡觉。
笛子认为那是不可能的,因为章一牧实在太胖了,也实在太重了,玫瑰花不可能承担得了那么庞大的身体。这就变成了章一牧那个暑假的遗憾。
章一牧的奶奶和保姆也不得已地经常过来找章一牧,或者干脆就把饭端过来喂章一牧。偶尔章一牧会失踪,但都能从笛子家的阁楼里把他找出来,他一定是和笛子一起,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睡着了。
但是,那个暑假以后的第一个寒假,失踪的章一牧没有在阁楼里找到。附近的几家人同心协力地找了几天,一无所获。
那是笛子童年记忆中最令人惊怖的事件——大事!
秧秧有许多小孩被抓去后遭受虐待的故事,恐怖得很,恐怖得令笛子号啕大哭,然后像父亲是个法官似的,拉着父亲的衣服,使劲地叫:“秧秧乱说!秧秧就是乱说的!章一牧没有被绑在树上被掏了心!”
那时父亲就抱了笛子,让她伏在他的肩头,轻轻地拍着,说:“秧秧乱说的,秧秧就是乱说的,章一牧只是不见了而已,他会在别人家里生活的,别人家里的人对他也会很好的。”并且,父亲不允许秧秧再对笛子说那样的话。
秧秧不屑地撇撇嘴,小声地说:“胆小鬼!”
那时父母也加紧了对笛子和秧秧的看管,她们有很长的一段时间,没能去铁道边摘花,也没去江边看就这样流着的江水。
秧秧就拉着笛子很神秘地说:“其实章一牧是丢不了的,他有标志,他的耳朵旁边长了小耳朵,不管走到哪里,他父母都能认出他来。笛子,你也是的,因为你的这颗痣,这是颗泪痣,你爱哭,而且不管你走到哪里,变成什么样了,看到这颗痣,爸爸妈妈还有我,就知道这是你呢!”
笛子就看镜子里秧秧指着的那点小小的浅褐的颜色,心里有了一些坚决的安全感。
但没有太久的时间,那件事就淡了。笛子和秧秧,依旧像往常一样生活着。
一个大事件很快被时间冲淡,那是一个善于忘记的年龄。
玫瑰花精(八)
深夜,困顿如潮水般来临,思维进入一片无知的茫然,并且,就这样沉了下去……
一阵低低的呼喊和猛烈地摇晃,把她从那飘忽的深渊拉了上来。
循着那黑暗的路回来,她撑开沉重的眼皮,看见秧秧跪在自己的面前,因为距离太近,秧秧的脸看起来有些变形,眼睛失真的大,并且闪烁着兴奋的光,像一双从黑暗中探出来的猫的眼睛,死死盯着她感兴趣的猎物。秧秧一头浓厚的黑发凌乱得像一堆茂密的海藻,积压在她的脑上和后背。她肩头就这样前倾着,专注地看着笛子,带着期待和兴奋的神情。
笛子拿手虚晃了一下,模糊地说:“我要睡觉!”就继续朝着那个自己喜欢的深渊陷下去。
又一阵猛烈的摇晃,笛子恼怒地伸出手,虚张地挥了一下,人却已经坐了起来——秧秧不允许笛子不陪着自己兴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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