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任何迟疑,直接将手卡进恶犬的血盆大口中,我料他是打算徒手将死扣在我脚腕的牙齿掰开。我看到他的手,比接银子时颤抖得厉害太多。
他来那一刻我才晓得,我其实也早已怕得发抖。
可我见他实在慌张得不得了,忍不住反过来安慰他,“小、小春燕……你、你别害怕,我其实现在感觉还可以。”
“你闭嘴!省点力气!不知道疼吗?!”他咬牙切齿地回我,凶巴巴的模样活像我欠了他千八百两银子。因为我看他沿街收保护费的时候,好像就是这个态度。
“好罢……”我从来都可听他的话了。
因他施力狠绝,恶犬的嘴脸陡然狰狞,让我想起方才从巷口匆匆走过的路人。
小春燕的脖颈和额间青筋毕露,几乎是在我皱起眉忍不住要再次惨叫出声时,他撕裂了恶犬的嘴角,将我的脚解救出来。
血水满口,应当不是我脚腕的血。是恶犬的。
它大概也痛得不轻,顿时像打了鸡血一般疯吼,声音由尖细到粗犷,比之我方才不逊多少。
恶犬疾跳不止,朝小春燕扑过去,又恶狠狠地盯着我。
小春燕挡在我身前,一脚踩在它的头上,整个人跪在恶犬身上将它压制得死死地,一手握住前爪,另一只手掰住后腿,指甲全数抠进生肉里。
听着恶犬惊慌的呜咽声,我仿佛感同身受地明白,它遇上了一个魔鬼。
利落又干脆,随着恶犬示弱般的惊叫,我看见它的后腿耷拉下来,尽管连着皮肉,却已被翻折摧断。
小春燕他生掰断了恶犬的腿,这个事实让我觉得他不像是他。但他转过头跪在我面前抬起我的腿,急切为我吸出脚腕血水的模样,又让我觉得,他还是他。
燕爷他彼时威风得我这个与他同届的乞丐自愧不如。他让我觉得自己仿佛看了一场梨园里的武生戏,浑然忘了自己的脚腕刚从恶犬口中拿出来,又入了他的口。
我望着他,心里想的是:又不是中了毒,为何要这样?
他像是看穿我心中疑惑,一边吐出血水一边解释,“如果它本就是只疯犬,你就等着害病罢!”
什么病?见识浅薄的我的确被他吓住了,不敢乱动,任他吸出血水。
雨水倾盆倒在他身上,我这才注意到,他还没有穿衣裳,双手也因方才卡在恶犬口中而破皮出血。
“小春燕,那你的手呢?你会生病吗?”我紧张地盯住他。
他抹了嘴角的血渍,直起上身来看我,默了一下后抬手凑到我嘴边,“很有可能。来,给我吸出来。”
我愣了下,听话且认真地帮他吸血水。不知道这么说算不算没有良心,但其实我吸了一会儿后发现,他这破皮的口子实在太浅,吸好半天也吸不出个什么来。
待我涨红了腮帮子才好不容易吸出一丁点时,恍惚反应过来:我伤的是脚,自己吸不到是正常的;他伤的是手,自己吸不是很方便么。
我松开嘴,稍一抬眸,正想和他说这件事,余光里竟瞥到景弦的身影。
他打着一把青色的伞,像是刚从外边回来,此时正站在巷口看着我。准确说来,是看着我的嘴和小春燕的手。继而又挪到了我的脚,才皱紧眉疾步走来。
“景弦,我方才被狗……”
“上来。”没等我说完话,也没等景弦碰到我,小春燕背过身蹲在我面前,“背你回去了。”
我将怀里的衣服递给景弦,一边趴过小春燕光溜溜的背,一边对景弦说,“我是来还衣服的,你看。只是有些湿皱了,须得洗一洗。”
景弦看我的眼神有些疑惑,但他仍是迅速从身上摸出他仅有的一小袋银子,逮住我的手,声音略急,“拿着。”
以我“只占他身上的便宜,不占他身外之物的便宜”这一条原则来说,本来是很想推脱推脱的,小春燕他却并不同景弦客气,嬉皮笑脸地帮我道了谢,背上我就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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